渐平息了刘承宗的怒火,反而令他和樊三郎在厅里坐着,都憋着笑。
白扎头人,刘承宗见过,为保护尕马的哥哥,在战争中丢了只手,是个非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。
太坏就坏在太老实淳朴了。
搁在正常人身上,青海大元帅的老师,说要在这个盐场看一看,跟奴隶们同吃同住、干一样的活儿,那不得提升所有奴隶的地位么?都吃点好的,住点好的。
刘承宗本来心里想的也是如此,反正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,就算白扎头人好好伺候着,杨鼎瑞肯定也会为奴隶鸣不平,白扎头人的领地绝对保不住。
但这无所谓,刘承宗可以补偿那个忠诚于旧主的头人,让他去林葱当个流官,反正改土归流是大趋势,先改的待遇好、后改的福利少。
可白扎头人没有这个悟性,他是个对奴隶主非常忠诚且能干的头人,而不是非常忠诚且能干的官员。
非常忠诚的官员,会在事情上选择变通,但非常忠诚的头人不会,只会不折不扣完成主人的命令,即使他足够聪明,知道这样完成命令会对自己有坏处,也在所不惜。
因为奴隶只需要完成命令,不能去擅自妄测头人下达命令的原因,头人也同样不能去妄测大王下令命令的原因。
在他们的语境里,甲波这个词没有国王或皇帝的区别,就是一片土地最厉害的男人。
所以刘承宗就是这里的大王,大王让他的老师到白扎当奴隶,那就是当奴隶。
杨鼎瑞第一天早上过去,逛了庄园,看了白扎头人收藏的各种宝贝,希望他看上什么就拿走。
宴席上吃的是夹沙牛肉和黄金白银乌丝糕,喝了一杯燕麦做的甜醅,睡的是铺着驼绒的床铺,边上还准备了两个洗得香喷喷白生生的姑娘。
那个晚上,他是白扎盐场最尊贵的客人。
但一觉睡醒啥都变了,他被人粗暴地扒去所有衣裳,光着腚戴上脚镣拴着锁链,和数不清的奴隶一道被踉踉跄跄牵往盐场。
他们不能穿衣服,衣服会把主人的盐水带走。
准确的说是她们。
在盐场工作的都是妇人,只有杨鼎瑞一个男人,所有人都光着身体,杨鼎瑞是人群里最白的那个,白得发光。
他永远都不会忘记,在那个太阳晒得人面皮发红的日子里,他像一棵白笋,深深扎根在盐田不敢动弹。
那一日,他承受了一天监工狠狠抽来的长鞭,不为晒盐,只为捂住胯下摇摆的风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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