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先是河南府传出贼兵已攻至南阳的消息,潼关卫的掌印指挥使如临大敌,要求康尧民的四百旗军也加入关城协防,以免屯粮被贼人抢去。
四千余旗军、上万军民拿出所有能用的兵器,在关城内外严阵以待。
可是意料之中的贼人没来,从山西浩浩荡荡衔尾强渡黄河的鼠群来了,它们漫山遍野、到处都是,像一团又一团扭曲伏于地面的黑云。
不过老鼠和流贼,对潼关守军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。
都是要吃粮食的小偷儿。
潼关上上下下屯遍粮草,为保住这些粮草,关上旗军拿出看家本领,用国战般的手段来对付蜂拥而至的老鼠。
佛朗机大炮、猛火油柜、万人敌、混江龙、飞礞炮,全都轰轰烈烈地打出去。
但这座为防御恐怖直立猿而建造的雄关,在阻拦这些灰扑扑的小家伙方面并没有什么奇效。
鼠群轻而易举地填平了护城河,在城墙下叠出一层又一层的尸首,穿过毒火猛油蜂拥登上城关,在关城内外走街串巷,把身上的跳蚤散进水井、屋舍、仓房。
瘟疫随之肆虐,仅仅九日,阵斩指挥一名、旗军八百,放倒军民无算,瘫痪整座关城。
康尧民也在那个时候死了,死状极惨,头颈腋窝疙瘩溃破,咳吐像烂西瓜一样的血肉,身上被污染的衣裳都被扒光烧了,尸体扔在地上,连张裹身草席都没有。
跟同一时间倒毙的大多数人一样,也跟那些横死街头的老鼠没什么两样。
短时间大量人口死亡,更多人患病,苟延残喘的城关已经没有余力在意尘世间的繁文缛节。
一副棺椁被塞进一家三口甚至兄弟四人的情况屡见不鲜,新打制的棺椁赶不上死去的人,甚至后来棺材匠也死了。
人们先用草席,后来用帘子毛毡和被褥,当这些东西也随之告罄,每个离开人世的死者都像来时一样,干干净净。
实际上康尧民的情况算好的。
受他节制的西安左卫四百旗军早在与鼠群交战中崩溃,所幸他身边还有从家里带出来的家丁亲信料理后事。
两名染病后尚有行动能力的家丁,给他在城里挖了座坟,其实就是大坑里的小坑。
因为干旱,潼关城角的水池成了烂泥塘,在瘟疫袭来之后,那里又成了乱葬岗。
家丁在那挖地三尺,给他们搞了个容身之处,可惜坟坑还没挖好,挖坟的两名家丁也没了力气,只能草草将他和几名病死的家丁推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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