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?邢家就住在这里?”冯紫英跳下马车,四下打量,这是城东保大坊的一处宅子,应该是鸳鸯安排的,不大,但是倒也挺素洁安静的。
“嗯,也不知道岫烟在不在,她父亲多半是不在的,她母亲倒是一般都在。”鸳鸯对这里也很熟悉,她来过几回,径自上前,正准备敲门儿,便听见里边一阵骂骂咧咧声音传出来:“成日里蜷在这里,我全身骨头都要生锈了,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,你赶紧给我拿一二银子来,我今日定要出去!”
“哪里来银子?”一个委屈中带着不甘的声音应上:“上月鸳鸯姑娘才给了十两银子,都被你给折腾光了,我都还在琢磨我们一家三口怎么能熬过这个月呢,便是泼天富贵也经不住你这般折腾,成日里要喝酒吃肉,看戏听曲儿,你还要怎么着,真以为你是亲王国舅不成?”
“你少给我胡扯这些,我不管!岫烟要我不去赌场,我做到了,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这样成日里窝在屋里,酒不能喝,肉不能吃,戏院茶楼不能去,那我不如去死了算了,……”男子声音越发变得嘶厉尖锐,“都说我生了一个好女儿,可这段日子里有几家来上门议亲的,你们娘儿俩一个个推三阻四,都不肯应承,要我看,前日里来那个就不错,人家还不到四十,身子骨也还健朗,死了女人又怎么了,正好做填房,人家有一处油坊,不愁吃不愁穿,也不嫌弃岫烟是进过诏狱里的,你们还能怎么样?”
“呸!”应该是邢岫烟的母亲啐了自己丈夫一口,“你也舍得,那男人一看就是短命鬼,走几步路都要喘息一番,就你不就看上他三百两银子的聘礼了么?也不看看他两个儿子,大的一个都和岫烟一样大了,我打听过了,一家子都不是善茬儿,那个大儿子在外边吆五喝六,就是个泼皮光棍,那个家迟早要败在他身上,……”
男子声音越发恼怒:“这也不成,那也不成,你娘儿俩却想要寻个什么人家?若是当初依着我的心思,早就该让岫烟去进冯家,却被那二木头给抢了先,现在还说那二木头居然有了身子,冯家上下更是把她当做宝,我家岫烟难道还能生不出儿子来?现在岫烟进了诏狱出来,冯家如何肯让岫烟进门儿?岫烟成日里去和那假尼姑厮混在一起,说是那假尼姑要和林姑娘一起嫁入冯府,可我看哪,那假尼姑脾气古里古怪,又是个没眼力劲儿的,没准儿冯大爷就不肯让她进门也未可知,岫烟跟着她有什么前途?”
鸳鸯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前,手都举起来,却没法敲门,声音太大了,冯紫英一样都听在耳里,同样也是一脸尴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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